一九八一年的一月二十二日,我生下了第三個孩子。生前兩個孩子時,我不記得自己有多疼痛,但生第三個孩子是最輕鬆的,生完之後,我如釋重負。婦產科醫生讚揚了我的自控能力,我沒有讓她太費勁兒,她很高興。她對我說:「假如所有孕婦都像你就好了,你非常適合生孩子。」然後她在我耳邊小聲說:「尼諾在外面等著呢,是我告訴他的。」
這個消息讓我挺高興的,但讓我更高興的是,我發現我已經沒有怨恨了。生了孩子,我那幾個月承受的心酸也忽然消失了,我很高興,我又可以做一個和和氣氣的人。我很溫柔地迎來了我的小女兒,她六斤四兩,紅撲撲的,還沒有頭髮。我修整了一下自己,掩飾了一下生完孩子的狼狽,讓尼諾進來了。我對尼諾說:「現在我們是四個女的,假如你離開我的話,我也可以理解。」我沒有任何要和他吵架的意思。他擁抱了我,親吻了我,他發誓說不會離開我。他送給我一個帶墜子的金項鏈,我覺得很漂亮。
當我剛剛感覺好一點,我就給我鄰居打了電話。我知道彼得羅像往常一樣高效,他已經到了。我跟他說了話,他想帶兩個孩子來診所。我讓他把電話給孩子,她們因為跟父親在一起,對我說話都有些漫不經心,只是說一些單音節的詞。我對我前夫說,我希望他把兩個孩子帶到佛羅倫薩住幾天。他非常關心我,也很熱忱,我想對他表示感謝,說我愛他,但我感覺尼諾審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我沒說。
之後,我馬上打電話給我父母,我父親冷冰冰的,也許是因為不好意思,也許是因為他覺得我的生活一團糟,也許他像我兩個弟弟一樣,對我懷有敵意,因為我最近插手他們的事,卻從來沒有讓他們插手我的事兒。我母親說,她要馬上過來看孩子,我很難讓她平靜下來。我打了莉拉的電話,她興高采烈地說:「你一切都順利,我還沒一點兒動靜呢。」也許因為她有很多工作要做,她的電話很短,她沒說要來診所看我。我愉快地想,一切都很正常,然後就睡著了。
我醒來時,確信尼諾已經消失了,但他還在那裡。他和那個婦產科醫生——他的朋友聊了很久,問了以父親身份承認孩子的手續,他沒表現出任何不安,或者擔心埃利奧諾拉的反應。當我對他說,我要給孩子起我母親的名字,他很高興。我剛休整過來,我們就去了市政府,在一個職員面前給孩子登記,我們決定給這個剛生出來的孩子起名叫伊馬可拉塔·薩拉托雷。
在那種情況下,尼諾也沒不自在,我倒是有些混亂,我說我是喬瓦尼·薩拉托雷的妻子。然後我改口了,小聲說我和彼得羅·艾羅塔離婚了,我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姓名,不確切的信息。但那時候我感覺很好,我又開始相信,為了讓我的私生活有條不紊,只要稍微耐心一點就可以了。
我剛生產完的那幾天,尼諾放下了所有事兒,向我展示,我對他有多麼重要。但當他發現,我不想給我們的孩子洗禮,他有些不情願。
「孩子生下來是要洗禮的。」他說。
「阿爾伯特和莉迪亞都受洗了嗎?」
「當然了。」
就這樣,我了解到,儘管他經常表現出一副反教會的姿態,但他覺得洗禮很有必要,我們有些尷尬。我一直覺得,我們在上高中時他就已經不是一個信徒了,但他跟我說,正是因為我和宗教老師的爭論,他確信我是一個信徒。
「無論如何,」他有些不安地說,「無論我們是不是信徒,孩子都要進行洗禮。」
「這是什麼道理?」
「沒有道理,這只是一種情感。」
他用輕快的語氣說。
「你不要讓我前後矛盾,」我說,「我沒給黛黛和艾爾莎洗禮,我也不會給伊馬可拉塔洗禮,讓她們長大了自己決定吧。」
他想了一下,笑了起來:
「好吧,誰在乎呢,洗禮也只是為了慶祝一下。」
「我們會慶祝的。」
我答應他,我說,我會給他的朋友舉辦一場聚會。在女兒剛出生的那幾個小時里,我一直在觀察尼諾的每個動作,每個同意或者不同意的表情。我感覺高興,但同時又有些迷惑。這是他嗎?這是那個我一直深愛著的男人嗎?還是說這是一個陌生人,我強迫他露出清楚明了的輪廓?